DeepSeek利润神话背后：大厂AI的焦虑和自救
DeepSeek利润神话背后：大厂AI的焦虑和自救
AI，似乎已成为各大企业眼中的“救命稻草”。无论是财报中闪耀的亮点数据，抑或是频出的利好消息，AI的身影无处不在。
以百度2024年的财报为例，这份喜忧参半的业绩背后，AI的力量不容小觑。在众多高光时刻中，AI无疑是主角，它为百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与希望。
文心大模型日均调用量持续高速增长，一年增长33倍至16.5亿。百度文库付费用户超4000万，位居全球第二、中国第一。
阿里也凭借着AI在开年来了三连击：
先是受DeepSeek影响，同为开源大模型的阿里通义千问（Qwen）受到关注；接着发布的最新模型Qwen2.5-Max，被评价为性能超越DeepSeek V3；随后又宣布与苹果就AI业务达成合作，股价猛涨。
在短短四十余日里，DeepSeek的声名鹊起，却让众多大型AI企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毕竟，它们在人力、物力、财力上的投入不可谓不巨，然而，最终的光芒却由一家初创团队的产品独占。近期，DeepSeek更是抛出了震撼业界的消息——其成本利润率竟高达545%，理论上的日收益可达346万元。
面对这一系列的挑战，各大企业纷纷调整策略，一方面，在竞争中败下阵来，便选择加入DeepSeek的阵营；另一方面，它们将自家的大规模模型从闭源模式转向开源，甚至不惜牺牲部分商业化利益，将面向消费者的产品免费提供。
然而，这一系列的动作，真能为大型企业的AI焦虑症带来疗愈吗？这或许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在科技浪潮的冲击下，企业间的竞争愈发激烈，而如何平衡创新与商业化，如何在开源与闭源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成为了摆在每一个企业面前的重要课题。
大厂AI，做得怎么样了？
在DeepSeek崭露头角之前，互联网巨头在AI领域的战略布局，普遍采取的是“高屋建瓴、重金投入”的策略，致力于依托自身优势打造出卓越的产品。
大模型被视为AI行业的基石，众多互联网巨头（如百度、腾讯、阿里、字节、快手等）、消费电子领军企业（以华为为先锋）、智能语音技术先驱（如科大讯飞等）纷纷推出了自研的大模型。相较之下，“AI六小虎”这类初创企业，其在资金和人才储备方面，显然不及这些行业巨头。
从AI行业整体的技术迭代速度及各企业公开的信息分析，尽管在底层技术上，各大厂的大模型并无根本性的差异，但在进入市场的时间节点、模型定位以及市场策略上，却各具特色。具体而言，这些差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这三大差异，在某种程度上映射出大厂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早期态度与战略定位。以大模型发布的时间为例，“早”字背后不仅体现了该大厂在相关技术领域的深远布局与丰富技术积累，更彰显了其敏锐的市场洞察力和快速的反应机制。然而，这也意味着技术尚处于发展阶段，尚未达到完全成熟，相应的，技术投入和市场营销成本也相对较高。
从上表来看，华为最早，但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其底层也是基于Transformer架构，但与ChatGPT式对话完全不同，属于AI大模型在“产业专用”方向（ChatGPT式为通用智能）。如果聚焦通用智能大模型，则是百度最早行动，在2023年3月便启动了文心一言大模型的邀测（非全面开放）。
然而，衡量一个模型优劣的关键并非其推出时间的早晚。大厂的策略布局深刻影响着大模型的应用方向，并塑造了各具特色的大模型定位。从技术层面剖析，这些差异主要源于各家公司所使用的训练数据。
百度文心一言，其核心数据源自丰富的互联网文本；阿里通义千问则整合了文本、图片、音频等多模态数据；腾讯混元模型，依托于社交网络和用户行为数据构建；字节跳动旗下的豆包模型，约50%-60%的数据来源于字节自有的业务（如抖音、今日头条）；华为盘古大模型则融合了工业、气象、文图、图像等多种类型的数据。
这些差异使得各大模型在特定场景中展现出各自的优势。例如，文心一言在长文本处理和多语种对话方面表现卓越；混元在社交场景中更具优势；豆包在生成内容和精准推荐领域领先；通义千问在电商推荐场景中响应迅速；盘古则以其出色的执行速度和泛化能力，高效应对大规模任务。这些特点共同描绘出大模型在应用领域的多彩画卷。
不难发现，各家大模型的优势领域都有着其核心业务的影子。
最后看市场策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的是，大厂对自身能力和行业趋势的判断，外界可大致观察到的内容分为两块，开闭源与TO C产品是否免费。
字节跳动、快手、科大讯飞、华为等企业仍旧坚守闭源策略，而百度、腾讯、阿里等巨头则普遍倾向于开放源代码。在面向消费者（TO C）的产品领域，百度、腾讯、阿里推行免费模式，字节跳动、快手、科大讯飞则多提供有限的免费试用机会。
阿里已尝到开源的甜头，开源AI平台Hugging Face发布的最新开源大模型排行榜显示，前十名均为基于阿里“通义千问”的衍生模型。
在TO C产品市场，坚持免费策略的豆包在一年内增长势头迅猛。据AI产品排行榜显示，截至2025年1月，豆包在国内千万级月活跃用户群体中位列第一，月活用户数达到7861万，远超其他大型企业的应用。
然而，公众更感兴趣的是各大企业大模型的整体能力排名。多位行业分析师指出，目前，大型企业的顶级大模型以闭源为主，由于信息透明度有限，评估各家的综合实力并非易事。
弗若斯特沙利文咨询公司在《2024年中国大模型能力评测》报告中提到，百度的“文心一言”、腾讯的“混元”、阿里的“通义千问”等大模型均位于第一梯队，这些模型在技术全面性和用户规模上表现不俗。但具体哪家在整体能力上更胜一筹，报告并未给出明确结论。
AI软件工程师覃相表示，各家在技术架构和训练数据等方面都存在差异，比如从技术架构来看，模型规模和参数量是衡量大模型复杂程度和能力的重要指标。一般来说，规模越大、参数越多，模型的学习能力和表达能力就越强。比如，DeepSeek-R1被称作参数上的巨无霸，高达6710亿的参数打造了一个庞大的知识储备库。
他表示，从这一维度判断，在大厂里的大模型中，具有深度推理能力的大模型，比如文心一言在一众大厂中能力更强。但如果看垂直领域的能力，文心一言便比不上通义千问，毕竟后者开发并上线了基于自身的8个垂直领域模型。
总之，各家大模型的优势都不一样，很难有一家在各个维度上都碾压其他家。
DeepSeek出圈40天，
大厂四大转变
DeepSeek的出现，促使大厂重新审视自身的AI战略布局，结合各家最新动态及从业者的说法，具体有四大转变。
一是从闭源到开源，这也是最重大的转变。
DeepSeek的火爆，众口一词，其背后离不开开源的强大推动力。长期以来，关于大模型的开源与闭源之争，始终在国内外业界持续发酵。百度董事长李彦宏曾坚定地站在闭源的一方，他坚信，无论是为了维护技术的领先地位，还是为了商业模式的稳固，闭源策略相较于开源更具优势。
覃相从技术层面深入剖析，指出开源的本质在于核心代码的透明化，这使得竞争对手能够迅速复制其技术路线。而大厂在早期普遍选择闭源，主要是出于对知识产权和商业壁垒的保护需求。（如OpenAI早期未开源GPT-3）。
但他发现，在DeepSeek的带动下，大厂已经转变了方向，更倾向于通过生态绑定（如腾讯混元开源视频模型，吸引开发者使用其云服务）实现长期收益，而不像之前那样单纯依赖技术保密。
在2025年6月底，百度正式对外宣布，其文心大模型4.5系列将全面开放源代码。这一里程碑的来临，标志着我国科技巨头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开放步伐进一步加快。截至目前，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等企业的大多数模型已踏入开源之列，或已明确宣布即将开源，共同推动着人工智能技术的普惠与发展。
二是业务重点从TO B转向“双线并行”。
覃相指出，大模型商业化的途径主要分为三类：增值服务、数据变现以及合规服务。在这其中，增值服务占据主导地位，其盈利主要来源于企业级定制服务与API调用的收入。据悉，百度文心一言企业版年收费已超过千万元，而阿里云通义千问则为政企客户量身定制客服系统，单个项目合同金额甚至可达数十亿元。
换言之，目前大型企业盈利的主要来源仍集中在B端市场。然而，近期众多大厂开始关注面向消费者的应用推广，逐步转向TO B与TO C“双线并行”的发展策略。这一转变，无疑预示着行业发展的新趋势。在未来的市场竞争中，企业将更加注重用户体验，以实现B端与C端市场的共赢。
腾讯对元宝的推广策略可谓多管齐下。一方面，它巧妙地将元宝嵌入微信九宫格，使其拥有了强大的流量入口；另一方面，腾讯通过多渠道广告投放，不仅限于自家生态圈，抖音、B站、知乎等平台也见证了其广告的身影。据App Growing数据揭示，在2月份的广告投放强度排名前20的AI工具中，众多大厂的AI产品均榜上有名，唯独华为因缺乏面向终端消费者的产品而缺席。在这份榜单中，腾讯元宝的投放金额尤为突出，其2月份的投放金额占比高达总投放金额的46%，几乎与过去9个月的总额持平，甚至超越了字节跳动的豆包。
与此同时，阿里巴巴也在大规模招募面向终端消费者的业务人才。业内人士分析，DeepSeek开源项目及其API的低价策略可能给大厂的B端业务带来了巨大压力，促使他们寻求在C端市场拓展更多商业化路径。
方向转变之三是TO C应用从收费变为免费。
DeepSeek好用且免费，在它大火后，国内百度的文心一言、国外OpenAI将露面的GPT-5，都宣布将免费对用户开放。
“目的在于拉拢更多用户，提高市场占有率。”覃相表示，更多的用户反馈可以进一步优化模型性能，从而提升B端服务能力，收取更高的企业定制模型费。
转变之四是从重投入到降本打价格战。
在过去几年的“百模大战”中，国内外AI大模型公司砸出了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美元，而DeepSeek仅以557.6万美元的GPU成本，就训练出了与OpenAI o1能力不相上下的DeepSeekR1模型，这让大厂开始反思。
从业者们纷纷表示，自去年下半年起，大厂便开启了降本之旅，而DeepSeek的问世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覃相敏锐地察觉到，自去年起，大模型领域的竞争格局已悄然转变，由原先的“技术至上”演变为“成本与生态并重”。以去年1月豆包1.5Pro发布的API为例，其价格便出现了显著下调；而到了12月，字节跳动更是将视觉模型的价格降幅扩大至85%，引领行业迈入了“厘”的计量时代，这一变革无疑为整个行业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今年2月，两位老百度人还因为大模型价格“隔空交战”，百度智能云事业群总裁沈抖在百度智能云事业群组（ACG）全员会上指出，国内大模型行业存在“恶意价格战”并点名豆包，随后字节火山引擎总裁谭待在朋友圈回应，指出降价是技术进步的必然结果。
DeepSeek也没闲着，刚宣布完API优惠期结束，2月26日又宣布“限时降价”，每日00:30-08:30，DeepSeek-V3降至原价的50%，DeepSeek-R1低至25%，降幅最高达75%。
大厂的压力更大了。
免费、开源，大厂能否赢回主场？
综合从业者的说法，在四大变化中，目前对大厂影响最大的是开源和免费。
先来看开源。
大模型领域专家刘聪指出，在DeepSeek没露面前，无论国外的OpenAI，还是国内大厂，要么选择全部闭源，要么选择开源部分大模型（非最好版本），DeepSeek则是将其最厉害的推理大模型DeepSeek-R1也选择了开源，这是从业者非常兴奋的点。
不过，开源也面临着一些收益损失和技术风险。
人工智能博士微凉表示，开/闭源代表的是间接/直接变现两种商业模式和开发思路。国内大厂的典型开源代表是阿里通义千问大模型，通过给厂家做适配进一步促成商业上的合作，此举是基于自身生态做出的选择。
但很多大厂起初做大模型的定位是技术主导，将其视为生产力，比如OpenAI、百度、华为、科大讯飞，大模型订阅费是很重要的一块收入来源，选择开源肯定会影响到收益。
开源还会面临恶意攻击和社区维护风险。比如在代码公开下，恶意攻击者可以通过分析代码寻找漏洞，从而对使用这些模型的系统进行攻击。
后续的社区维护也是个问题。覃相表示，开源需要持续投入资源维护开发者社区（如提供文档、技术支持、版本更新），否则可能导致技术生态分散。他解释，若开发者自行修改代码并衍生出多个分支（如Linux的分支Ubuntu、CentOS），会加大统一技术标准的难度，导致“技术碎片化”。
部分从业者直言，即便大厂开源，对他们的吸引力也有限。
开源的目的是吸引技术开发者和合作公司，让大家使用其大模型进行技术迭代和应用开发，但微凉博士认为，“目前各家开源有打广告嫌疑。”
“开源能看到的是大模型的推理方法和参数权重，但更重要的数据筛选方法和模型训练技巧，各家都没有放开，这也导致普通开发者很难去做技术迭代。”他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开源不等于全免费，使用者还要履行大模型提供商的开源协议，其中便包含“付费条款”。
比如微凉博士会用阿里通义千问大模型做一些AI应用，利用千问将技术跑通后，若想进一步做企业定制化微调和适配，便需要联系工作人员。他还透露，开源协议也会有公司规模等限制条款，比如员工人数达到一定数量时，就需要付费。
再来看免费带来的影响。
大厂采取免费策略的目的是想快速占领C端市场，比如突出代表便是一直对用户免费的豆包，QuestMobile数据显示，截至2025年2月9日，豆包周日均（以2月3日-2月9日这一周为周期，计算平均每天的活跃用户数）活跃用户数为1845万，仅次于DeepSeek，高于Kimi、文小言、通义、元宝。
不过免费的意义有多大，从业者还拿不准。这既因为用户对chatbot这类工具的忠诚度很低，也因为国内用户的付费意识并不强。
“即便是需要付费的AI生成视频工具，国内大部分应用也靠提供免费积分来吸引用户使用。”一位从业者表示，他觉得豆包能在一众同类通用型AI产品中跑出来，除免费外，和字节强大的市场推广也分不开。
覃相认为，DeepSeek的鲶鱼效应倒逼大厂从技术竞赛转向成本与生态的综合较量，开源、免费策略是一把应对竞争与生态构建的“双刃剑”，即便这些措施短期内会降低自身收益，也不得不为。
DeepSeek引发的鲇鱼效应，还未结束。
